浅谈二次元行为身份的冲突

首先需要回顾的是事件。漫展中出现了一堆人，这堆人穿着日军军服，并且他们的照片流到了网上。随后，部分营销号以及二次元圈中人士公开宣言称这是一种反动行为。与此同时，相当多的二次元朋友将照片在网上广为流传。最终，在展会结束的一天，这一事件受到了机关组织部门的重视，并且最后衍生到展会的存亡问题。

这个事件引发圈里极大的震动，在此也出现了许多相关的讨论，我个人将针对具体几个冲突性问题，大概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先从第一个问题开始。

①参加漫展时，我们是谁？

当我们踏入漫展的那一刻起，大家都会明白，此时我们所具备的日常生活意义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我们本来的职业，也就是第一层身份，可能是学生或者公司职员。但是当进入漫展后，学生不是学生，公司职员不是公司职员，我们变成了文化爱好者、摊主、买本的、卖本的、以及COSPLAYER，简单地说，在漫展里，大家会拥有第二层暂时凌驾于社会身份的漫展身份，我们可以统称理解为漫展的参与人员。

但是要注意的是，COSER就有特殊性了。他们出现了一种三重身份的特征。第一身份，我们是普通的社会人员，可能是学生，可能是职员，但总之是要遵循社会规范的人。第二身份，就是刚才说的漫展参与人员，这个身份需要遵循的是漫展特定规范。但是第三身份，就是他们COSPLAY的身份，也就是他们COS的对象的身份，这个身份就可能是某个动漫人物，也可能是，某个提督。

于是，在这个漫展中，怎么看待互相的身份层次问题就出现了。当某位穿着提督服和太阳国军服的漫展参与人员出现时，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考虑，首先就是自己是个COSER，换句话说，他首先表露给众人看的，是他的第三身份。其次，当他进行其他活动的时候，他会认识到自己的第二身份，也就是漫展参与人员，他不会走到一个摊主位前说：嘿我是提督所以这些本子你该送给我（什么鬼）。我相信应该没人对于自己的身份认知冲突达到了这种精神病的境界。

然而，问题来了。在认识到第二和第三身份问题的同时，有的人忘记了自己的第一身份。不过，严格意义上，这并不是一种忘记，人不可能傻得自己连自己的职业和社会地位都忘了。他们选择做的，就是借用第三身份和第二身份，来“遮盖”和“无视”对于第一身份的意义。

漫展之所以有许多人会来，就是因为我们在漫展里出现了第二身份，这层身份能暂时让我们忘记生活中的烦恼，并在第二身份的关系下建立新的友谊，获取新的快乐。同理，在第三身份下的COSPLAY，也能够产生相关的社会关系并收获新的内容。这也很容易解释，为什么大多数人虽然极力和COSPLAY拍照交好，但是他们之中很少有人能够建立相应的联系，这就是因为他们自身没有第三身份的存在，说直白点，你没有器材，不会做道具，又不知道后期，要你何用？

而漫展常见的冲突，也是由于身份重合造成的认知冲突。比如，当COSER在场内进行拍照时，工作人员会去阻拦，并且有理由去阻拦，是因为此时的COSER在场内，应当发挥的是其作为“参展人员”的第二身份，是该遵循会场秩序的参展人员。而很多COSER会恼羞成怒：我在发挥我的第三身份，你又啥都不是，你为什么来干啥干涉我，阻碍我的第三身份？

我觉得，这就是COSER对于自己身份“遮盖”和“无视”的典型表现。 这时候如果我们引入“权利义务”概念，这个问题就可以吵起来了。经典的吵架场景是：

工作人员：你好，这里不允许拍照，请离开。

拍照/被拍：我就拍个照，碍你什么事了？你既然允许COSER穿进来，干嘛不允许拍照？

工作人员：这，这是规定！你们会破坏会场秩序！

拍照/被拍：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其他人都没说啥，反正我拍完马上离开！

工作人员：这……

所以说，关于这个问题，如果会场真的很强硬，采用“强制解除第三身份”的办法，也就是脱去第三身份存在的表征意义，即COS服，这个问题自然就不会产生。因为这时候没有身份认知冲突。

②一个穿着太阳国军服的人是COSER吗？

有人狭隘地把COSER理解成“穿着非第一身份（日常服装）”的人，也就是，只要穿着奇装异服，他就是COSER，这种情况公开出现的时候，就非常危险。因为这样穿衣服的人在片面把COSER的身份和参展人员的身份进行混淆，当他以为自己只有两层身份的时候，却忘了自己外面总有一层皮，这层皮，是一个表露给众人看的身份。

不过由此更糟糕的事情就来了。

当穿着太阳国军服的时候，他可能认为，他不一定是个完全的COSER，因为他只是随便穿着一套，因此他觉得自己只要化妆丑一点，甚至COS的衣服不达标，质量很差，甚至只要自己开口主张声明：我不是COSER！他就能摆脱第三重身份的叠加，他就不算个COSER，也就不具备COSER传达COSPLAY意义的义务。

这就是第二种吵架的根源，谁在定义文化符号和身份的意义？谁在接纳文化符号和身份的意义？

这次吵架，一个直接的问题是：穿这个服装，是不是违背了社会公理道德？

第一种观点是：不，这不违背，因为这是在一个特定的场合，他并不是为了表达我们在第一层身份，也就是社会上通常表达的身份意义，他表达的是第二层身份含义，而参与漫展的大家知道这个道理。

第二种观点是：他在违背社会公里道德，因为第一层身份中，他表达的就是美化太阳国，如果被别人看见，会产生极大的误会！

首先关于持有第一个观点的人，持有这个观点的人也会明白，在第二层身份中，如果真的有人这么穿着，我们只能认为他也只敢在漫展中穿出来，放在大街上，他的第二层身份一消失，马上就会遭人暴打一顿。但是，既然在漫展中，那么他的第二身份就会自动出现，覆盖第一层身份，因此这个情有可原。

关于持有第二种观点的人，则认为漫展属于公共场所的一环，换句话说，是会产生公共影响的存在，他的第二层身份掩盖不了第一层身份，他的第二层身份的行为其实也是第一层身份的行为。

第二种观点其实是有些问题的，因为如果真的要这么算，我们大家在摊子上买本，都是犯法的，卖本子的，也是不合法的，都是没有资历和证明的，因此那我们都该自觉守法，都该自己离开同人展，甚至本子都别卖了，因为上面印的内容不遵守社会公俗。

所以如果按照第一观点来说，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嘛。

只要假设这个世界没有政府也没有其他非二次元爱好者。

③谁在定义文化符号和身份的意义？谁在接纳文化符号和身份的意义？

假设这个世界没有政府，也没有其他非二次元爱好者，我认为，有人在“漫展”里，就算是穿全套纳粹，也只是那个人自己的观点表露，也只是黄纳一个人在自己跳来跳去表现自己“崇高志向”，周围的参展人员还有权认为黄纳第一层社会身份就是个傻逼。总之，大家做什么都是互不影响的，因为在“漫展”的第二重身份中，大家的权利已经得到了极致放大，而只要走出会场，这些权利义务又能轻松退掉。

但是，这个定义和意义的施加过程，都是圈内的人自己在做。这个自己，其实指的就是大家，所有人，每个人互相把主办方、COSER、卖本子的，各自的身份分得非常清楚，非常仔细，生怕出现一点认识不到位，从而破坏整个同人展的意义。

问题是，谁在接纳这些文化和符号身份意义呢？

其实只有我们自己。

那么，政府和公众，这些第一层身份的人，要如何看待第二层第三层身份的人呢？如何给他们赋予文化意义又接收下去呢？

很简单，打包捆绑在一起，并也定义为第一层身份中的一员。换句话说，无论你是COSER，买本的，卖本的，主办方，都会被通通打包在一起，视为一个第一层身份下的平等社会群体，也许他们给的定义是：看动漫的少年儿童和青年们。名字不重要，定义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堆人在表露什么东西。

对，那就是COSER背锅了，因为COSER有三层身份，把之前三层身份叠加起来，谁的意义在上面？就是COSER的第三层身份意义。

这时候，对于政府和公众来说，这个群体又有了两层意义，第一层是刚才所说的“看动漫的人”，而第二层就是“穿着”的意义。

至此，这个群体走进了亚文化领域范畴。至此，每个COSER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整个同人展的意义，一个同人展的意义，最后竟然取决于“穿着”的意义。这既是好笑也是无奈。所以，当一个人穿着太阳国军服出现的时候，即使圈内可以把所有意义都说出来，这也没有用处，因为在外人看来，外人对于这件事情，有他们自己的理解就足够了，何必解释？外人没有第二重第三重身份，他们只有第一重身份，就像工作人员和COSER起冲突那样，听谁的？

有人就问：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别人怎么看我又如何，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他还能把我怎么着不成？

那如果那人就能把你怎么着呢？如果一个工作人员能把一个不遵守他们理解的秩序的COSER逐出场,为什么一个政府就不能把一个不遵守他们理解的秩序的同人展逐出社会？

④谨言慎行

有的营销号，也自认为自己的影响只能存在于一个圈子里，不会对其他社会组织产生什么影响。有的人认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只是自己来扛，不影响他人又如何。但现实往往是，这些人和事，他们很难去正确评估是否影响了他人和社会。很多人觉得万事无须担心，就像自己参加漫展一样，只要把衣服一脱，一二层的身份一转换，就没人知道自己是隐藏在社会中的谁谁谁，也有人干着借COS去勾搭这个那个的事情，通过超越身份认知的行为去做一些违背道德的事情。有人把头埋在沙子里，掩耳盗铃，这些都没有意义。真正的重要的是，不在于自己怎么认识自己的意义，而在于别人怎么认识自己的行为。谨言慎行，对许多人来说意义依然重大。